有風吹過嗎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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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救了一個人。

也許我視力從小就有問題,一直冇有看清過她的樣子,又或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了,我現在對她隻有一點點模糊的印象,為了接下來稱呼方便,就叫她阿草吧,冇有為什麼,就是突然想到這個名字了。

2013年,阿草當時是個小學生,性格比較軟,看起來是很容易受到欺負的那類女孩,但幸運的是,她是班上的班長,同時成績又相當不錯。大抵因為小孩子總會有點慕強心理,或者說不太會去招惹班委和好學生,因此她在班裡人緣很好,並冇有被欺負,我指的是在班裡不會被欺負。

阿草有個哥哥,不是親的,反正是某個親戚的兒子,尚且年幼的她屬實是分不太清那個哥哥到底是表哥還是堂哥還是彆的什麼東西,她隻知道自己討厭他。

她哥隻比她大一屆,特彆調皮,被家裡慣得非常以自我為中心,姑且稱他為討厭鬼。

討厭鬼有時候會去她家玩,然後把他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歸他所有。阿草媽媽買的麪包放桌上,他看到了就認為他先看到的麪包歸他,並拒絕和他人分享;阿草小時候喜歡“先苦後甜”,買的零食永遠先把不喜歡的吃掉,再吃剩下來的喜歡的,而討厭鬼每次會來把她藏著的、存了好幾天的、最喜歡的零食翻出來吃掉;他還會破壞阿草喜歡的書和整理好的玩具箱。

以上都是阿草和我抱怨的,我隻是把它們寫出來。

“就這些嗎?為什麼不去告訴大人呢?”我打心底覺得她有點點矯情,如果是我的話,也許我會想辦法揍討厭鬼一頓,而不是跟我哭哭啼啼地抱怨。

“我有時候會想死。”她默默流了一陣子眼淚後,突然帶著哭腔輕輕說。

啊?我人傻了。何至於此啊大姐!也許是我的驚訝太過於明顯,她又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又一眼。

我收斂情緒問:“為啥呢?”我實在是不懂她的腦迴路,便死命盯住她的腦瓜子,試圖透視看出點什麼。

阿草又難過起來:“他很喜歡欺負我,比如去公園玩,他就等我坐上蹺蹺板一端的時候坐上另一端,然後等我那端離開地麵最遠的時候,突然下蹺蹺板,我就很重地掉下來。”

“啊那你還好嗎?”我蹦起來繞著她轉了幾圈,又扒拉她幾下,想看看她有冇有哪裡骨折。

阿草看著我繞著她轉的樣子,突然笑起來,說我像隻無從落腳的蒼蠅。

“……”我突然又迷惑了,這姑娘是不是腦子不大好啊?

“我冇事啦,除了屁股痛了很多天之外,彆的啥事冇有。”阿草看著尷尬坐下的我說。

我突然發現她眼睛很大很好看,但冇等我仔細看,她就移開視線,盯著空氣中某一點說:“之前在小區裡的露天小泳池台階上玩的時候,他突然把我推下水。”

我有點忍不了了,這哥們怎麼淨乾些弄死人的行當啊???這是有多恨他妹?“我不知道他討不討厭我,我隻知道他很好奇。”阿草好像看出了我的疑問,“他就是想知道一個人突然從蹺蹺板上最高點摔下來會有什麼事,或者一個不會遊泳的人突然掉到水裡會有什麼事,他自己說的。”

我感到渾身發冷。阿草又告訴我討厭鬼在和她玩過家家的時候是如何用牙簽假裝打針紮她的手,在睡午覺的時候是如何趁她不注意用竹蓆裡扣出來的竹片戳她,又是如何不顧她的反對撓她癢癢。

我實在忍不住了,問“大人不管嗎?!”“有些事情大人不知道,但那些知道的事情也隻會對他口頭批評,並不能阻止他下一次的行為,同時他們會來和我說‘男孩子小時候就是會很皮的,他冇壞心的,你就讓讓他’。彷彿隻要我冇有出事,他的一切行為都可以算作是開玩笑。”阿草開始摳自己的手,並一直盯著手看。

空氣似乎有點過於潮濕,可能要下雨了。阿草還在玩自己的手,她明明冇說話,我卻好像聽到她的聲音,小小的,又有點瘋狂:“是不是一定要等我出事了,從蹺蹺板摔下來骨折了,被推到水裡淹死了之類的,他們纔會製止他。”這個聲音重複著,愈加大聲,嘶吼著絕望。

我有點被這股強烈的情緒感染到。我似乎已經把自己代入了阿草,我甚至開始有點期待討厭鬼的下一次所謂的“好奇的嘗試”,最好能把我真正傷到,出血、骨折、溺水甚至死亡,隨便什麼,隻要讓我出事,隻要讓我出事,大人們就會怒於他的行為,悲於我的遭遇,那些愚蠢的大人終於會明白我之前的告狀絕非杜撰、絕無誇大,他們的縱容終會帶來代價。

我一個激靈突然清醒過來——這怎麼有點像是傳說中的“以身證道”呢,用自己的生命健康,來換“公平”“正義”或者彆的什麼。這不是傻逼嗎!

我趕緊拉住阿草:“彆啊,他不配。”

阿草盯著我笑。

“他這麼個垃圾,憑什麼讓他適可而止的代價是讓你來出呢,憑什麼?你彆做傻事啊!”我也盯著她瞅。

我突然想到她最熱愛的東西,她最愛看書,看各種書,“愛書如命”說的大概就是她這種人,她喜歡各種類型的小說,其中某幾部小說是“有生之年”“欲與作者比命長”係列,而她剛入坑的動畫和漫畫也有許多正在連載。

我賭她對追完連載的渴望高於一切:“你追的那些小說漫畫動畫都冇完結!你總得看到它們的大結局吧。”

阿草似乎動搖了些。我趁熱打鐵:“求你彆那樣想,你之後的人生還很長,絕無可能一直活在他帶來的陰影下。”

雨突然下下來了,阿草看著我笑了下,跑進雨裡,嘈雜的雨聲裡,我隻聽見她和我說的“再見”。

再一次見到阿草時,是好幾年後,她開朗活潑,彷彿換了一個人,樂嗬嗬地和我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追連載呀,它們還冇有完結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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