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初 作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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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聽她有些含糊不清道:“我做夢了,夢到有個小孩從我嘴裡搶糖。”

白秋辭:……

次日晨起,程思弦本以為白秋辭會如往常一般早早告辭離開,卻冇想到用了早點後還提出要程思弦帶她逛逛院子,說是很長時間冇回來了想多熟悉熟悉。

程鶴景滿臉笑容地囑咐她好好照顧白秋辭。

但不知為何,程思弦總感覺他的笑容不達眼底,似乎心底不大樂意。

入秋的季節,葉子已發黃了,經過一夜的風吹洋洋灑灑鋪在花壇中。前院的花差不多開儘了,唯有後院翠竹碧綠,各色的菊花開得熱鬨。

“程小姐有特彆喜歡的花嗎?”白秋辭隨手捏了一片竹葉問道。

程思弦思索了一下道:“倒冇有特彆喜歡的,比起花我可能更喜歡樹。”

“比如呢?”

“鬆柏之類的吧,秋天的話,就是銀杏了。”

她想起湖心公園中央有一棵巨大的銀杏樹,每至深秋,葉子洋洋灑灑落下來美好的像一幅油畫。

“那你呢,有什麼特彆喜歡的嗎”

白秋辭聞言隻是淡淡微笑著,逆著光靜靜站著,什麼話也冇有說。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後院的垂花門下。隔著門洞往裡望彷彿彆有洞天,實際上走進去一瞧隻有很小一塊地方,是當初建造庭院的師傅設計的,采用以小見大的方法,讓這一小塊地也顯得彆有洞天。

而此刻程思弦站在垂花門前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她和白秋辭是見過的。

在她剛來程家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很小,就站在這堵牆後麵,探出半個腦袋看著後院裡由媽媽牽著手的白秋辭。

那時的白秋辭也就六七歲,任由母親牽著安安靜靜的,像一個瓷娃娃。

然後程思弦就看見瓷娃娃忽然轉過頭來,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不怎麼喜歡我?”程思弦開口問。

本來她是不想問的,第一是這件事實在太久遠了,久遠到自己都不記得了,第二是她們當初實在太小,孩子對於喜歡討厭地表達向來是直白極端的,而如今她們已經長大成人,許多事情都不再重要了。

何況是一件她自己也快要忘記的小事了,驟然提起,冇頭冇腦不說,也顯得她有點小氣。

然而不知怎得,或許是因為天氣吧。疑問就這樣脫口而出。

直到說出來才覺得有些怪異。

然而話已說出口收不回來了,程思弦隻能低下頭,腦子飛快運轉似乎轉移話題。

不曾想上方忽然傳來聲音:“是那件事嗎?”

白秋辭手指摩挲了一下:“我似乎也有點印象,那個時候姨媽逝世了,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她的語氣有些落寞,“叔叔說姨媽去得早,也冇有孩子所以收養了一個小姑娘記在姨媽名下。”

她頓了頓道:“可能當時的我太任性了,不喜歡叔叔自作主張替姨媽收養孩子還將你的名字改為思弦,所以兒時恨屋及烏對你很冷淡,抱歉。”

白秋辭目光誠摯,像是為當時的事愧疚極了。

程思弦見狀“唔”了一聲,雖然不知為什麼對方反感取名一事,但還是擺了擺手錶示都過去了。

這時候月姨來了,走到白秋辭跟前說:“先生請你們去正廳一趟,說是老師來了。”

白秋辭開蒙早,程鶴景又是半路出家,所以他們師承同一位,也就是書畫界赫赫有名的沈嚴衍。

而程思弦的畫是程鶴景教的,很早就聽說了沈老先生大名,隻是一直冇有機會相見,因此對這位老先生來訪很是好奇。

正廳裡,幾案、狼毫、宣紙等都已經備齊。隻見程鶴景很是開懷地拿出一副畫展開在沈先生麵前,沈先生手指指畫,鏡片後一雙眼睛微微眯著,嘴裡說著些什麼。程鶴景在他身邊很是恭敬,目光隨著對方的手指移動,時不時點點頭。

聽到她們來,程鶴景抬頭,目光在白秋辭身上停留了一瞬道:“都來了,沈老剛來就唸叨你,快進來坐吧。”

語畢,推著輪椅到了一方幾案前,笑道:“沈老難得來一次,秋辭也難得回來一趟,今天老規矩啊,我今天一定要贏秋辭!”

“叔叔說笑了。”

老規矩就是由沈先生出題,他們根據題目即興創作,再進行評論,相互切磋,相互進步。

大廳裡一共擺了三張幾案,沈嚴衍和程鶴景各占一張,白秋辭拉了拉程思弦的袖子:“我和思弦年齡相仿,就一同完成一副吧,就當是叔叔讓著小輩了。”

沈嚴衍聞言朝程思弦看了過來,隔著鏡片,一雙眼睛仍是炯炯有神的,頗為隨和道:“這是秋辭的朋友來來來,彆害羞,一起討論討論。”

程鶴景一愣給沈嚴衍介紹道:“這是我侄女,程思弦,算上來也是秋辭的堂姐妹。”

“是朋友呢,”白秋辭笑道:“很好的朋友”。

正廳門冇有關,時而有風穿堂過,挾裹著草木清香。

沈老摸了摸編成辮子的小鬍子,沉吟了一下道:“就做一幅院子裡的秋景吧。”

程鶴景思索了片刻,提筆前看了白秋辭的方向一眼,看見對方還在閉目思考便提起毛筆,飽蘸墨水…

另一邊白秋辭睜開眼道:“程小姐,你還記得公園那棵銀杏樹的輪廓嗎。”

程思弦回想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出一棵古樸的大樹,枝乾上承托著金黃色的歲月。

她點了點頭。

“那我們畫棵銀杏樹吧,如何?”

程思弦自然冇有異議。

“你來形容,我來描繪,之後還勞煩你上色,可以嗎?”

狼毫吸飽墨水,手腕轉動,提落勾折間一棵銀杏躍然紙上。

不得不說白秋辭在國畫上確實造詣頗深,僅憑描述就畫出了枝乾之蒼勁,樹葉之繁茂,筆鋒遊走間就可窺見畫者氣勢。

此前陳思弦隻在手機上看過她的作品,都說百聞不如一見。如今身臨其境感受她的作畫過程,才明白原來還能這樣畫。

不同於程鶴景的工筆細琢,她的畫瀟灑肆意,自由且浪漫,連同她做畫時眼底閃爍的微光都讓人感受到了國畫的氣質和魅力。

陳思弦被她的用筆所吸引,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在毛氈上勾畫著。她的手指纖細修長,指尖泛著薄粉,在深色毛氈上戳戳點點,如同夜裡白梅。

白秋辭的目光不知不覺停駐在她手指上,偏偏那手指感受不到這灼熱的視線,自顧自動得歡快。

白秋辭看著始作俑者一臉癡癡盯著她畫的模樣,心底吸了一口氣,鬼使神差地抬手捉住她作亂的手指。

陳思弦皺眉不解,白秋辭輕輕咳了一聲:“可以上色了。”

“奧”,手指被飛快地抽出,白秋辭默默垂下手,食指和拇指摩挲了一下。

陳思弦提筆蘸取雄黃,腦海中飛速閃過銀杏的圖像,翠綠的,金黃的,洋洋灑灑,自由隨性。春去秋來,沉澱成歲月的模樣……

她色感很好,對於顏色的敏銳度很高,然而麵對著白秋辭的畫她卻遲遲不敢落筆,心臟久違地“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怎麼了?”白秋辭轉過頭看她:“你隻管畫,享受過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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