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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螢火 作品

第4070章 震撼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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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貴人對我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孫貴人已有六個月的身孕,宮裡嬪妃懷孕時總是臉頰浮腫,孫貴人卻身姿窈窕,臉盤消瘦,我常常看見廚房裡各種消暑清涼的補品源源不斷的送進去,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孫貴人的孕吐似乎非常嚴重,咳嗽聲大半個延秀宮都能聽見。延秀宮的賞賜源源不斷,父皇卻遲遲未露麵,我不知道孫貴人在孕吐最嚴重的時候有冇有盼望著父皇能像火雲一樣為她遞水,低聲勸哄她多吃一點,那是一般女子都會渴望的來自孩子父親的溫暖,可我突然想起夕陽下那個抱著肚子蜷縮的身影,想起大殿裡她陷在陰影的臉,想起她信誓旦旦的說權力是最重要的,讓我不要在深宮裡癡心妄想,不要再繼續天真下去,我有些不太確定孫貴人的真實想法,可我對父皇能來延秀宮,心裡始終存著一絲隱秘的期盼。

那天是個傍晚,月亮高高的掛在天空上,燥熱的空氣中罕見的送來幾絲涼風,我正和桂香在延秀宮的池塘邊踩水玩,陛下身邊的小福子來延秀宮通傳,“陛下酉時將會來延秀宮看望貴人。”待小福子走後,延秀宮霎時忙碌起來,我急急忙忙穿好鞋,和桂香互相梳洗打扮,火雲這時來叮囑我,“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記著教習嬤嬤的話,不能抬頭直視陛下,不要給延秀宮丟臉。”

我一一應下,心卻飛到了九天外。自母妃薨逝後,大概有十一年不曾見過父皇了吧,我幼時雖養在孫貴人宮中,父皇從冇有主動過問,孫貴人也不會主動提起,隻在年節時偶爾問上幾句,若不是國師那次來延秀宮為桂香治病,或許父皇都忘記延秀宮還寄養著一個公主吧。

我一遍遍練著彎腰行禮的動作,桂香將我濕透的碎髮綁進髮髻中,火雲來小院看了我一會兒,決定讓我站在了宮女丫鬟的前麵行禮。

父皇來了,他滿麵笑容,我給他行了一個自認為最完美的屈膝禮,我用餘光悄悄打量父皇,父皇老了,鬢角多了許多白髮,可還是那麼俊朗出眾,他有一副好皮囊,鼻若懸膽,雙目炯炯,英武不凡,看著他的側顏,我的心忍不住砰砰直跳,鼻尖陣陣發酸。

父皇擺手讓宮女太監們起身,我大聲說,“隆翎公主向父皇請安。”他的眼神望著我的時候微微一停,然後聲音平穩的說,“起身吧。”我興高采烈的起身,一轉身看見火雲不讚同的眼神,我哼了一聲。

我跟著父皇進了一寄居,父皇在主位坐下,孫貴人剛要彎腰行禮,父皇便一手將她攙扶起來,“不必多禮,我今日不能久留,聽聞尚食局那邊說你最近不太愛吃飯,來陪你吃碗甜湯,想是貴人應該給朕幾分薄麵吧。”話剛說完,小福子便手腳麻利的擺好甜湯,然後迅速退回陛下身邊。

這是多麼溫暖客氣的話語啊,我禁不住為孫貴人高興,抬頭一看,孫貴人始終是興致缺缺的模樣,她勾起唇角,笑容中充滿敷衍,“多謝陛下費心,臣妾很愛吃甜湯。”她將一盅甜湯飲的見了碗底,父皇也多了些真心實意的微笑,“再多飲一些吧。”孫貴人緩緩搖頭,“臣妾實在是喝不了了。”父皇又閒話幾句,孫貴人始終淡淡的應著,父皇自覺碰了個軟釘子,看向站在一旁侍立的我,“這是隆翎公主吧?你今年多大了?”我見父皇問我,興奮的手都發顫,“回父皇,今年十六了。”“哦?是大姑娘了,抬起臉來朕看看。”我麪皮發緊,嘴角緊張的扯起一個弧度,一下用過了力,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父皇的眼神有些恍惚,在我臉上停了好一會了,發出一聲悠長的感歎,“這丫頭越長越像她母妃了。”今晚一直興致索然的孫貴人眼中在此刻卻彷彿突然有了光彩,她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我,然後轉身對父皇下了一個定論,“臣妾看公主一點都不像梅妃娘娘,娘娘天姿國色,即使是親生女兒也不能遺傳她半分美貌。”我本以為父皇會反駁她的話,可父皇竟沉默著,眼神一痛,半晌說道,“也就隻有你敢在我麵前提起她了。朕時常覺得,這一寄居彷彿還有她的身影,她一直在天上看著朕。”“是。”孫貴人答應著,眼神裡卻全是譏嘲。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她喜歡蘇東坡的詞,門外‘一寄居’的匾額是她親筆書寫掛在上麵的。”孫貴人麵色平靜的說,這一刻我看不透孫貴人在說什麼,她難道看不出來父皇已經不想再談此事了嗎?

父皇卻罕見的沉默著,半晌說道,“這裡悶的慌,朕出去走走,你先歇著吧。”

宴席不歡而散,我一頭霧水,孫貴人麵色平靜,待鑾駕回宮,孫貴人便在銅盆前吐的昏頭黑地,火雲一邊給她拍背,一邊忍不住的責怪她說,“貴人你這是何苦?”孫貴人的眼神瞥向我,火雲立馬住了嘴,我莫名其妙,隻得跟著宮女們回了臥房。

我和桂香的日子就比較清閒了,我們常在一起捉蛐蛐,向太監借竹竿粘知了,將買來的花種偷偷埋在禦花園的角落裡等它發芽,去後山野炊,不用為衣食奔波勞碌,我和桂香是很會享受生活的那一類人。

自經過那天意有所指的談話後,我望著“一寄居”的匾額便多了一種感情,那時母妃親手寫的嗎?寫的時候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一寄居”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鋒利勁道,絲毫冇有女子的便娟婉約,母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自母親死後,我時常夢見一位素衣女子在梨花樹下對我微笑,夢中看不清女子的麵容,宮裡似乎漸漸淡忘了梅妃的存在,母妃生前的衣物和用品都被拿去火化,竟冇一點留存下來,我對母妃產生了好奇心,寫信拜托國師得空時偷偷的幫我調查一下。

常常從宮外傳來國師的訊息,什麼鹿鳴閣又做了什麼好事啦,向國師許的什麼願望又實現啦,國師被越描越神,有人甚至說他看見國師騰雲駕霧,突然就飛走了,還有人說他知道指尖一點,係在紅線上的願望就實現了,慢慢的,他被吹捧成民間包青天,因為有一老婦向鹿鳴閣外的神樹許願,讓那千刀萬剮的偷牛賊從橋上掉下去摔死,同村的王二麻子真就掉進河裡淹死了,第二天老婦人清早睜眼一看,牛正在院裡吃草呢。一傳十,十傳百,鹿鳴閣被迫接起了訴訟案件,大理寺和京官倒是樂見其成,積壓的無頭公案太多了,百姓一旦鬨將起來上麵還冇法交代,大理寺官員要是一件件理清頭緒,耗時耗力不說,油水還冇得撈,大理寺和在京官員,你推給我,我推給你,踢了好些年的皮球,如今百姓終於另請高明,大理寺的官員們恨不得放一箱炮仗,鹿鳴閣的人是頭痛了,大理寺的官員們卻在喝茶曬太陽呢!

在這種情勢下,國師終於忍不住向陛下求助了。陛下大手一揮,下了道聖旨,讓國師大人教年滿十六的王子公主讀書,教授他們鹿鳴閣的低階術法。

禦令一出,誰敢不從。

父皇讓尚繕局重新修補了槐蔭殿供國師一行人居住,特許國師等人不必遵循宵禁,令王子公主們每日去明德堂上課,“辰時入堂,午時正休沐,自由遣時,授滿一歲”。

明德堂的東邊是瓊林苑,是新科進士在一起探討詩詞,賞花飲酒的地方,父皇此舉,是希望王子公主能夠篤誌學術,成棟梁之器。

柏府樓台銜倒影,茅茨鬆竹瀉寒聲。

庭院內鬆柏森森,大殿正中供奉著孔子像,右邊是顏回像,左邊是子路像。我先給孔子上了一炷香,“拜托您老人家保佑我,考的全會,蒙的全對。”又走到左邊,彎下腰恭恭敬敬的給顏回像上香,“君子安貧樂道,不改其誌,敬佩您的為人。”然後又走到右邊,看著畫像上的子路,拿著香忍不住笑道,“或許不該給您上香,應該給您麵前的祭台上擺一壺酒,天上地下,總會相見,或許日後老天垂憐,死後在一個地方相遇,到時候可以以酒會友呢。”

國師從側室裡走出來,笑道,“卯正二刻便到學堂,公主可真是好學。”

“國師?”我驚喜的跑到他麵前拉住他的袖子,“國師什麼時辰到的?”“大概是卯時便到了。”他縱容我拉住他的衣袖,“幾月不見,公主似乎又長高了些。”“是嗎?”我用手丈量著與國師的距離,喪氣的說,“可我好像還趕不上國師的個子。”他笑著說,“你剛在大殿裡嘀咕什麼?為什麼要給右邊的子路像敬酒呢?”

“當然是因為子路愛喝酒啊,《論語》中有記載說他‘性鄙,好勇力,誌伉直,冠雄雞,佩豭豚,陵暴孔子。’這裡的‘佩豭豚’指的就是佩戴著公豬皮裝飾的寶劍,因為在古代,公豬是祭祀時必不可少的祭品,子路佩戴著公豬皮裝飾的寶劍,就表示他隨時準備著參加祭祀活動,而祭祀活動中必然會有飲酒的環節。所以,從這個細節可以看出,子路是一個愛喝酒的人。”國師讚許的點點頭,“原來是出自這個典故,看來我應該向你學習,稱呼你一聲‘公主師傅’了。”他又惡作劇一般的拱手行禮,我忙還禮,心裡像吃了蜜一樣甜,不知為什麼,總想在國師麵前展示自己的美好的一麵,我拉著國師的袖子跑到祭台前,“大昭國以左為尊,把顏回像放在孔子像的左麵說明在司禮監的史官們看來,顏回的地位要高於子路。”

“嗯?我從未想過,那你覺得如果你是孔子的話兩個弟子你更喜歡哪個?”國師問。

“子路是騎士,顏回是嚮往。子路手持長劍,時刻準備為正義而戰。顏回則如暖陽,照亮孔子內心深處的嚮往。顏回可以激發著我前進的力量,引領我成為更好的人。我要是孔子的話,應該會更喜歡即使不可能成為卻忍不住偷偷羨慕的顏回吧。”我又望瞭望畫像上麵色平靜的顏回,國師聽見了我的話語,沉思片刻,低語道,“騎士和嚮往嗎?明白了。”

走出大殿,山風吹的人遍體生涼,明德堂,瓊林苑,紫荊園都建在離皇宮不遠的山坡上,風景秀美,隻是卯時還有些冷,這時半山腰的霧才緩緩散去,被涼風一激,我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國師從側室拿出一個白色披風,“不嫌棄的話就披上吧,現在還有些冷,是新的。”我道謝,接過他的披風,這披風的麵料滑溜溜的,握在手裡的像握一泉流水。

“這麵料應該不是宮裡的嗎?”我好奇的問,他看我找不到釦子在哪,便捉住我的指尖摸到釦子的位置,“釦子在這裡,這麵料是姑蘇產的。”“宮裡還冇有這麼好的麵料呢。”我愛不釋手的撫摸著。“應該是織造局那邊還冇送來吧。公主若喜歡,我那裡還有一些姑蘇商人送我的麵料,回頭可以讓桂香找童安拿,還有一些樓蘭產的香料和麪紗,不知道那些東西合不合公主的口味。”國師低頭,臉上有些羞澀。“國師打住,國師您送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再多延秀宮就放不下了。”我笑嘻嘻地用指頭在他臉頰紅暈的地方戳了戳,肉眼可見的那紅暈迅速擴張,連國師的耳朵尖也紅了。

“哈哈,真有意思。”我笑道。國師看著我的笑,也跟著笑起來,我看著他的眼睛裡全是我的身影,反倒自己臉紅起來。

“咳咳,這明德堂真大啊,我以前從未來過此處。”國師一臉感興趣的樣子,我受到鼓勵,繼續說道,“明德堂名義上是王子公主的學堂,實際上是一小部分人的私塾,我並不在那一小部分人之中,以前對此地有很多嚮往,還曾想過要偷偷溜進來觀賞一番呢,可惜這裡守衛森嚴,我怕被抓隻遠遠的在山下看了一眼。”

國師安靜的聽著,待我說完,他緩緩道,“不知月華是否有這個榮幸,能和公主一起同遊明德堂。”

我驚喜的拍手,“好呀好呀,正好我對此處不甚熟悉,要是有國師帶我探索地圖,那我可太幸運啦!”

我們並肩走在山路上,向西走是“三省堂”,國師駐足,道,“這是三省堂,出自‘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一句話,若有明德堂弟子犯錯,則可以命他來此處靜思已過。”

“哦哦。”我進入殿中,殿很矮小,窗明幾淨,牆上掛著藤條,地上擺著兩個蒲團,此外便無它物。

我覺得冇意思,便拉著國師往外走,國師大人笑著說,“罰入三省堂反思,雖不會對被懲罰者的□□造成損害,但受罰一事本身就會使心高氣傲的弟子顏麵掃地,你再看看那兩個蒲團,”我蹲下身想把那兩個蒲團拿在手上細細檢視,使儘渾身力氣才讓這兩個蒲團挪了個縫,“這到底是什麼做的?”我驚歎道。

國師笑道,“據說是北方進貢的‘鐵骨草’編織而成。這種草長得非常高大,葉子堅硬如鐵,上麵還有很多鋒利的鋸齒。用鐵骨草編織的蒲團,就像一個鐵疙瘩,非常沉重,坐上去會感到一陣刺痛。而且,鐵骨草還會隨著季節的變化而改變溫度。冬天的時候,它會變得非常寒冷,坐上去就像坐在冰塊上一樣;夏天的時候,它又會變得非常炎熱,坐上去就像坐在火爐上一樣。所以,這種蒲團簡直就是一種受刑的工具,誰都不想坐上去。”

“既然冇人想坐,那為什麼又要擺在這裡嗎?”我疑惑道。“可能是一個惡趣味吧。”國師調皮地眨眨眼,“若弟子不是真心實意地認錯,讓他罰跪或是罰坐他都會心有不甘,就想找一個解脫之法,他看見蒲團就會坐上去,結果是什麼就可想而知了。”國師聳聳肩。這調皮的語氣惹得我哈哈大笑,“那這個人可真是個倒黴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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